心里只有一個媽媽,雖然她已經(jīng)離開我25年。年少時,對媽媽的思念,是用筆一字一淚寫在紙上。如今,想媽媽時,敲打鍵盤,一字一行記錄在電腦上。每年的母親節(jié),都會寫上一段文字,送給長眠在故鄉(xiāng)曠野樹林之中的媽媽,卻從未買一件禮物或者送一句祝福的話,給陪伴在父親身邊的那個女人,那個被稱作“繼母”的女人。
14歲的時候,媽媽撇下我們小哥仨,撒手人寰。100天后,這個女人走進(jìn)我們的家門,于是我有了“繼母”。繼母進(jìn)我們家門那天,來了很多親戚朋友祝賀。哥哥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,弟弟蹦蹦跳跳的圍著繼母轉(zhuǎn),而我眼含淚水,站在菜園門前,氣呼呼的望著來來往往的人們。那一刻,我沒有想剛剛?cè)ナ赖挠H媽,也沒想這個剛進(jìn)門的繼母,大腦似乎停滯,不知道如何去面對這一切。奶奶一聲聲嘆著氣站在我的身邊,表姐不斷的趴在我耳邊勸,告訴我要好好地去討好繼母,這樣以后的日子才會好過。還要記住,一定要叫她媽,這樣顯著親,不生分。我不說話,沒有任何的反應(yīng)。淚水卻開始不住的流,流的自己心好痛,好委屈。
第一次張口叫媽,是三個月以后。那天我要考試,需要有一塊手表看時間。恰好爸爸出差沒在家,無奈之下,只好找繼母借她那塊上海表。三個月來,我沒主動和她說過話,也沒稱呼過她。她在收拾廚房,我背著書包走到她面前,憋了半天,聲音極低的叫了她一聲“媽”,她的頭猛的抬起來,雙眼緊盯著我,半天才反應(yīng)過來,激動地問我:“老姑娘,有事啊?”這是媽媽去世后,第一次聽見有人叫我“老姑娘”,我很慌亂地回答說:“我,我,我想借你的,你的手表,我..”話還沒說完,她就摘下手表遞給我:“行,戴著吧!上學(xué)方便!”我接過手表,快速地走出家門。晚上放學(xué)后,我一進(jìn)家門,放下書包,到西屋還給她手表,然后說:“媽,飯好了嗎,咱吃飯吧!”
日子開始按部就班。一家七口人,老少三代,雖說再沒有媽媽在世時的其樂融融,但也還算和諧。爸爸每天忙于工作,爺爺奶奶加上繼母照顧著我們哥仨還有這個重新建立的家。也許是繼母一輩子沒有生育性格孤僻的原因,覺得不論怎樣對這個家庭付出,到最后都是得不到任何的回報,我們哥仨正值青春期,叛逆抵觸,再加上爺爺奶奶年齡越來越大,爸爸又經(jīng)常下鄉(xiāng)出差,繼母的脾氣越來越暴躁,情緒變化也越來越大。家里的不和諧因素越來越多,我也越來越排斥繼母。但是從來沒有正面沖突。這樣一直維持到初中畢業(yè),我離開家去市里讀技校,一年后回家上班。這些年里,我沒有和繼母進(jìn)行過任何的溝通,甚至沒有認(rèn)真地看過她一眼。結(jié)婚后,從未真正意義上住過娘家,每一次都是來去匆匆。每年春節(jié),也給繼母帶禮物,卻沒有多少情感的成分,更多的卻像是在完成任務(wù),給父親圓面子。這樣的感覺一直到繼母聽說我離婚后,和我的一次談話,才有了徹底的改變。
繼母說,第一次婚姻失敗了,沒關(guān)系,堅強(qiáng)點(diǎn)。但是必須要慎重對待第二次婚姻。要知道再婚對一個女人來說,很難。因為不論進(jìn)入哪個家庭,都要面對家中的老人,孩子和老親少友的質(zhì)疑。不論你怎樣想融入那個家里,怎么去做都不會很快被接受,老人會拿你和第一個媳婦對比,孩子會對你排斥。你的一個不經(jīng)意的眼神和舉動,都會被人反復(fù)去想,反復(fù)琢磨,一旦做錯點(diǎn)事,有一點(diǎn)閃失,都會被戴上壞的帽子。后媽,不好當(dāng)。要不是你爸人好,我真......說著說著她的眼睛濕潤了,淚水順著她的臉頰流下來。這時,我看到一張滿是皺紋的臉,那臉上帶著慈祥,帶著無奈,帶著辛酸。我的心被猛的震動一下,第一次被這個讓我冷漠對待了近20年的女人弄的好痛。或許是有了相同的經(jīng)歷,從此以后繼母對我格外關(guān)心,每一次回家,都會留我吃飯,做我愛吃的飯菜。走的時候,還讓我打包帶回去,說我自己帶著孩子不容易。
說實話,當(dāng)初父親得腦血栓的時候,所有熟悉我家的人,也包括我們哥仨,都認(rèn)為她會一走了之,然而三年過去了,她一直照顧著行動不便的父親。我們哥仨也由于繼母的存在,才能安心工作。而這些,我們看在眼里,也記在心上。我們回家的次數(shù)越來越多,聯(lián)系的也越來越親密。說話嘮嗑談天說地,溝通的越來越好。每次回家我最大的幸福就是聽繼母叫我“老姑娘”,繼母最快樂的事就是向客人們展示她衣櫥里我們哥仨給她買的衣服,還有廚房里各種新鮮蔬菜和好吃好喝。
母親節(jié)又到了。我一直在想給繼母送什么禮物。朋友來我家,接到了她現(xiàn)任老公的兒子給她打的祝福電話。與此同時,我接到了繼母打來的電話,告訴我煮了好多咸鴨蛋,明天早上給我送來。放下電話,我和朋友相視而笑,作為繼母的她,有一個繼母的我,我們都是幸福的。這幸福,不單單是在母親節(jié),而是在無數(shù)個日日夜夜。母親節(jié),祝繼母快樂!
2012-05-13
于海新